49岁的储怀刚如今是一个食品加工厂的老板。
厂子是2015年注册的,当时他42岁,距冤狱平反正好十年,人生正面临一个新关口:先前从事过的粉碎机、打桩机生产行业都已过气。
经由一番稽核,他转型做起了食品。

食品厂占地三亩旁边,这里原来是阜阳颍泉区周棚街道财政所的大院。
储怀刚得到平反后,作为补偿,当地政府许可他利用这块地存放机器设备。
后来,储怀刚买下了这块地,办好手续,盖起了一栋四层楼房。
这里既是厂,也是他的家。
父亲储士彬住在四楼,紧挨着一个大阳台,如此,虚岁八十的老人不必下楼就可以晒太阳了。

2003年,为给当时“阜阳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最大项目”阜阳电厂腾地方,储怀刚的粉碎机厂被强拆。
此后二十余年间,他经历了一段弯曲人生。

强拆与“偷”出来的无罪讯断书

除了有点耳背,储士彬的身体还不错,对付20年前降临在自家的那场强拆灾害,他影象犹新。

平冤者储怀刚征地拆迁激发命运转折丨不惑 2024

储怀刚当时办的饲料粉碎机厂,是拆迁范围内惟逐一家企业,其他拆迁工具均是庄家。

“当时想拿我开刀当范例。
”储怀刚说,他预感不妙,就赶在强拆之前,雇人给厂子拍了照片和视频,这些资料后来成为他维权的主要证据。

储怀刚的粉碎机厂建于2000年,有六十多个员工。
2003年8月7日上午9时半,在与拆迁指挥部没谈拢的情形下,该厂被强拆。
储怀刚说,当时产品刚刚打开销路。

强拆之前,拆迁指挥部用了一个办法,以会谈为名将储怀刚叫到街道办事处掌握起来。
等人回来,厂子已经拆完。
4天后,储士彬父子与拆迁安置指挥部签下协议,得到30万元补偿。

工厂被强迁仅仅是储家灾害的开始。
一个月后,储怀刚赴京上访,结果回阜阳后三天就被警察带走,越日被刑事拘留,罪名是偷税。

与一样平常偷税案不同,储怀刚被抓之后,税务部门才开始查账。
由于当时厂子已经强拆完毕,找不到原始账目,末了通过“测算”认定储怀刚偷税17万元。

储怀刚后来才知道,当时要抓他的,是颍泉区时任区委布告张治安,乃至连“偷税”这个罪名也与张治安有关——他根据储怀刚供应的拆迁丢失报价倒推,提示警方其“肯定偷税”。

儿子被抓之后,储士彬瘦了三十斤,腰一度直不起来,此时的他已无心顾及拆迁,只想把儿子救出来。

在没有认罪的情形下,储怀刚一审被颍泉区法院判刑5年。
他不服并提起上诉,阜阳中院以“事实不清、证据不敷”为由,将该案发回重审。
颍泉区法院重审后,改判三年半。
储怀刚仍不服,再次提起上诉。

储怀刚的二审代理状师与张治安是老乡,且认识张治安的父亲。
在他看来,二审最好的结果,也便是判缓刑,要想无罪不可能。
为此,在去看守所会见时,这位状师建议储怀刚认罪,以换取缓刑。
储怀刚后来才知道,张治安曾为他的案子找过该状师。
状师建议他认罪,一方面是从现实考虑,同时也是迫于压力。

储怀刚坚持认为自己无罪,状师看他态度武断,也不再强求。

2004年9月,储士彬曾看到阜阳中院一份讯断书判储怀刚无罪。

事实上,那份讯断书当时还没发到储怀刚及其代理状师手里,仅仅投递了审查院。
储士彬能看到这份讯断书全凭运气。

在阜阳中院开完庭后,储士彬险些每天往法院跑,熟了之后,法院保安也不再拦他。
2004年9月中旬的一个清晨,他再次来到主审法官的办公室,创造法官还没上班,办公室空无一人,识字不多的他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份讯断书,上面写着儿子的名字,翻到末了,他又看到“无罪”二字,顿时欣喜若狂。
由于担心出变故,储士彬拿着这份讯断书出去,找复印店复印了一份,还找人对着讯断书末了一页的法院红章拍了照片。
随后,储士彬又把那份讯断书还了回去。

后来,法院的人曾找储士彬问起此事,储士彬如实相告。
法院认为他的做法违法,储士彬不服:“我拿我儿子的讯断书复印、拍照,违啥法?”

然而,储士彬高兴得太早了,儿子的那份无罪讯断未能生效。
原来,就在阜阳中院作出讯断不久,阜阳市委政法委就储怀刚偷税案专门向阜阳中院发文,建议后者发回重审,情由是如果对储怀刚讯断无罪,“将对阜阳的稳定、电厂的培植及处理善后事情带来困难”。

不久,阜阳中院就储怀刚案又出了一份裁定书,文号与先前出的那份讯断书千篇一律,结果却是将该案第二次发回重审。

颍泉区法院第二次重审此案,改判储怀刚有期徒刑2年,缓刑3年。
储怀刚仍不服,第三次提起上诉,被阜阳中院驳回,坚持原判。

2005年2月24日,《南方周末》以《无法生效的无罪讯断》为题,宣布了储怀刚案。
一周之后,阜阳中院主动对该案提起再审。
三个月后,储怀刚被判无罪。

随后,被无辜关押439天的储怀刚申请国家赔偿,获法院支持。

命运反转

储怀刚平反之后,储士彬创造,不仅他在老百姓当中的威信提高了,就连新上任的街道办领导都对他相称客气,多次登门拜访,还帮忙办理了一些实际困难。
后来听对方说,其上任的时候,张治安曾专门叮嘱他,对“储老头”要多加照顾。

就在储氏父子的境遇改进之时,张治安的命运却急转直下。
2008年,张治安因“阜阳白宫”事宜和“打击报复举报人”事宜(详见南方周末2008年宣布《“白宫布告”张治安:成也工程,败也工程》《颍上“教父”张家顺》)落马。
他的落马,被媒体评论为是由“舆论监督”转化为“法律监督”的一起范例案例。

2010年,张治安以受贿罪(法院认定的受贿额为357万元)和报复陷害罪被判处去世缓。
宣判时储士彬曾去旁听。
张治安听到讯断后感情激动,当庭表示上诉,让家里人为他请“最好的状师”。

张治安落马之后,环绕阜阳电厂当年所征用的那块地,又上演了一出大戏。
原来,2003年建电厂所征用的地皮中,有190亩系未批先用,属于造孽用地。
而储怀刚那个厂正好就在个中。

不过,在2017年底之前,储怀刚父子对“造孽用地”问题一无所知。
事实上,长期以来,这一情形只有当地少数官员和村落干部知道,个中就包括储氏父子所在村落的前村落支书和前妇女主任。
此两人在任时一贯瞒着村落民,卸任后开始上访维权,还曾和村落民达成一项口头协议:如果能帮村落民要回补偿款,他们从中提取40%的“劳务费”。

村落民们没料到,在媒体宣布此事后,引起了政府重视。
2014年,阜阳市国土资源局查实,阜阳电厂确实存在造孽占地问题,总面积为190亩——比两名村落干部反响的还多出来70亩。
至于怎么多出来的,听说那两名村落干部到去世也没弄明白。

为了纠正前期造孽征地的缺点,当地政府决定按2015年征地价格给村落民补差价,算下来,统共要补偿868万元,对付老百姓来说,这是“天上掉下来”的一笔钱。
不过,由于没看到图纸,当时谁也不清楚那190亩地究竟在哪,属于哪个村落民组。
在街道办主导下,这笔钱分了下去。

两名村落干部在提取劳务费时也碰着麻烦,后来一个吊颈自尽,一个暴病身亡。
《南方周末》2019年对此进行宣布《天上“掉”下补偿款:征地悲笑剧,16年糊涂账》。

二次征地

储士彬见告南方周末,2017年底,他在阜阳市国土局终于看到了当年征地的图纸,创造违法征的190亩地原来包括两块,两名村落干部所反响的仅仅是个中一块,有118亩;另一块地有71亩,个中包括储庄的四十来亩——储怀刚的厂子就在这块地上。

如此一来就麻烦了:先前分下去的那868万元补偿款,储庄只分了10亩地的钱,其余两个被占30亩地的村落民组则一分钱也没分到。
而没有被违法占地的几个村落民组,却白白得了一百余万元补偿款。

根据周棚街道办2018年4月出具的一份文件,政府决定成立事情组,依法将错发的补偿款追缴,分给应得的征地群众。

然而,分给村落民的钱要想收回来谈何随意马虎?此事长达一年没有结果。
2019年8月,《南方周末》宣布后不到一个月,包括储庄在内的几个村落民组终于拿到那笔补偿款。
据储怀刚先容,错发下去的钱实在没能追回来,新发的补偿款是由政府垫付的。

就在补偿款问题办理后不久,电厂二期培植工程启动了。
时隔16年后,储庄再次面临拆迁,储怀刚说,与当年那次比较,这次拆迁文明多了,都是谈好之后再拆,没有涌现强拆,他家这次得到了合理赔偿。

而政府也趁这次征地机会,将上次错发给部分村落民的补偿款从征地补偿金中扣除。

二次拆迁征地结束后,2022年,储怀刚陆续将颍泉区政府和阜阳市政府告上法庭,情由是:2003年政府与他签的那份拆迁补偿协议违法,他要求政府撤销协议,重新作出补偿。

官司打了一年多。
2023年8月,阜阳中院作出讯断,责令阜阳市政府对储怀刚哀求履行拆迁安置补偿的申请作出处理。
阜阳市政府提起上诉,目前该案二审仍在审理中。

两轮征地之后,一百八十余人的储庄如今只剩下了4亩地。
这块地就位于电厂围墙的边上,离储怀刚的食品厂有一公里。
作为村落民代表,储士彬做主,把这块地分给了村落民。
他自己分得三分多,全部种上了菜,有菠菜、小葱、胡萝卜,自己吃不完,还能拿到集上卖。
储士彬说,他打算自己去世后,就埋在这块地里。

时隔20年,回顾自己打的两场官司,储怀刚的心得是:相信法律,但是得坚持,坚持才能胜利。

南方周末 柴会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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