尘肺病侵入 90 后

尘肺病盯上了在城市打工、正当壮年的90后。
它埋伏在一系列新工种中，酝酿新一代青壮年工人的剧痛。
这些年轻的90后工人，很多人没有下过矿，也没有太多路子意识到自己的职业虽然阔别矿洞，却面临严重的尘肺病侵蚀。

2013年，陈明入行台面切割的第三年，他结婚了。
结婚这天，一家人留下了一张合影。
合影中，父母亲坐在第一排，新娘子站在第二排中间，陈明、陈亮分别在她的旁边。
陈明的领带，新娘子、母亲的衣服都是喜庆的大赤色。

陈明幸福地笑着，露出一排牙齿，陈亮笑得略显蕴藉。

那时，这个家充满了希望与动力。
老一辈身体康健，两个年轻人有手艺、有收入，也有对更好的生活的期盼。

陈明1991年出生在湖北黄冈的一个县城，他上学的时候，书桌得自己买。
他的成绩不好，也不想读书。
初三毕业，他和父亲一起坐着摩托车把书桌从学校运了回来。

陈亮是陈明的弟弟，1994年出生。
陈亮刚上月朔没多久就决定辍学。
那天，他把书桌扔在学校，直接回家了。

对付陈家兄弟这样家庭条件的屯子孩子来说，读书不是唯一解，乃至不是最优解。
他们的父母每每务农或从事体力劳动，经济收入不稳定，能为他们供应的帮助仅是自己的生活履历，将孩子们领上一条与上一辈相似的道路。

两兄弟辍学后，都经家里人先容学手艺，学不下来，又到外地进厂打工，末了分别辞职回家。
父亲以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，决定把儿子们一起带到外地去做台面安装。

那时候，台面安装为这个家庭带来了尚算富余的收入。
上世纪90年代，随着中国全面实行住宅商品化、取消福利分房，中国人开始购买住宅，装修的需求也随之连忙增长。

不到20年，家装行业迅速发展，吸纳了大量劳动力。

游走于全国各地的台面安装工人，便是这一新兴的硕大“金矿”中，觅得收入的普通劳动者。

2006年旁边，陈家兄弟的父亲经由亲戚先容入行做台面安装工人，后来自己组起了装修队。
“我们这边都是亲戚带亲戚，一个带一个。
”陈明说，“会相互见告，哪个县能做，谁去哪个县。
”

由父母帮带，算是一条便捷的生存之路，加上陈明听说这一行“来钱快”，在国家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万元级别的年代，陈明创造做台面装修，“一个月最少也有个一万多”，于是，他跟随父母到山西做台面安装。
弟弟陈亮不愿跟父母一起事情，跟随同乡南下广东，同样从事台面安装。

村落里的矮房几十年如一日，但在县城、城市里，崭新、高大的楼房正在拔地而起，它们承载着人们对新居、新生活的神往。
在山西，陈明和父亲两人一组，犹如流浪的鸟儿一样平常，游走在各处新居之间，本日在这家的檐下勾留，来日诰日又去往下一家。

台面安装的基本流程中，切板、挖孔、磨边、打磨抛光环节都会产生大量粉尘。

平日里干活，陈来岁夜多时候都戴着口罩：“还是挺好的那种口罩，一两百块一个。
” 事情时，他们会打开窗户、风扇，只管即便将粉尘散出去。

在广东的陈亮事情时也配有口罩，可他戴不住。
干活累了，时常须要吸烟提神，边吸烟边干活，一天能抽一包烟，不知不觉间，粉尘混着烟雾入侵他的肺部。

安装完台面后，他们的身上总覆着一层白色的粉尘，或是在手够不到的背部，或是在裤腿、袖口，或是在鞋头，总有几团灰白，一眼就能看到。
如果没带安全帽，头发里也会有不少。
“头发是要每天洗的，不管冬天还是夏天。
”陈明说。

2018年，陈亮开始从其他工友的口中听说一种病——尘肺。
听说，河源市和平县有好多尘肺病患者。
口耳相传的传闻，总是不那么切实，似有若无，彷佛和他没有什么实际的关系。

婚后，哥哥陈明和妻子于 2014年和 2017年 生养了一个男孩、一个女孩。
2020年，陈明开始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非常，当快步走时，很随意马虎气喘、胸闷。
他停下事情到医院检讨，被确诊为尘肺病。

尘肺病目前仍是我国危害最严重和最常见的职业病。
劳动者在职业活动中，长期吸入致病的生产性矿物性粉尘，当粉尘肺内潴留，会引起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等肺部疾病。
许多劳动者因此病带来的损伤损失劳动力乃至失落去生命。

煤矿、非煤矿山、冶金、建材是范例尘肺病高发行业，值得把稳的是，如今越来越多可能导致尘肺的行业正在呈现。

《尘肺病治疗中国专家共识（2024年版）》指出，在传统行业之外，尘肺病还涌如今牛仔服砂洗作业、厨房台面等人造石材加工、义齿加工、珠宝抛光和水力压裂页岩气开采等新型行业或工艺作业中。

以义齿加工为例，在义齿的手工抛光打磨环节，会产生各种树脂、陶瓷、二氧化硅等材料的粉尘，以及镍铬合金、钴铬合金、钛合金等金属粉尘，这些粉尘可能会产生呼吸道刺激和危害，乃至会引起过敏反应或其他康健问题。
义齿制造行业发展迅速，工人大多数都在20岁到30岁之间。

像陈家兄弟这样罹患尘肺的90后还有很多。
公益组织大爱清尘近年在全国各地创造了一些90后尘肺患者，他们拥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——成年前便早早辍学，进入切割、家装行业，跟随亲戚、同乡到外地四处做工，买房、结婚、生子后确诊尘肺。

90后患者紧张在涉及打磨、切割的私营小微企业、小加工坊事情。
由于企业规模小、雇员人数少、从业门槛低等缘故原由，这些商户每每存在用工不规范、事情环境恶劣、防护方法不到位等问题。
这些事情场所粉尘超标严重，劳动者面临着更高的职业康健风险。

从入行到确诊尘肺，陈明从事台面安装的韶光还不到十年。
在山西休养一段韶光后，他回到湖北老家。

陈明父亲手里的活逐渐停了，一是由于孩子查出了病，二是由于当时他们所在县城的台面安装需求已经基本饱和。

灾患丛生，没隔多久，在广东的陈亮因频繁咳嗽到医院看病，被误诊为肺结核，后来在武汉被确诊为尘肺病。

家里的两个青年都病了。
石材切割这条将一家人带往富余生活的生路，在此刻陡然显露凶相，他们这才创造，头顶已笼罩着重重阴霾。

陈家兄弟确诊时，一家人都没故意识到，尘肺病会把他们的生活带入若何的田地。

那时，陈亮还比较乐不雅观：“不干这个，就换个事情做嘛。
”他考试测验送快递，可随着身体状况持续恶化，终极还是回到家里休养。
他能感知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，尤其是呼吸。

早期尘肺病多无明显症状和体征，易被忽略。
随着病情进展，患者肺功能低落，劳动能力降落，日常生活受到影响，纵然分开粉尘作业环境，病情仍会进展和加重。

只管是由于事情患病，他们却险些不可能争取到工伤赔偿。
陈家父子接单干活是通过当地的橱柜店，客户在橱柜店下单，橱柜店再将手里的单子转给有互助关系的包工头去做。
跟橱柜店的互助关系是自己跑出来的，一样平常一个装修队能同时跟多家橱柜店互助。
装修队跟橱柜店之间每每没有条约，仅靠双方口头或当面建立互助关系。

“基本都这样，除非大公司才会讲究，小的（装修队）都是看诚信。
”陈明说。
买卖最多的时候，陈明的父亲一个人接了二十多家橱柜店的买卖。

这个“家庭作坊”没有“老板”，他们跟诸多橱柜店互助，流动且做事工具浩瀚，缺少明确落实到书面的证据，因此，想要找到为工伤卖力的“任务人”极为困难，乃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当怪谁。

实在找不到可责怪的工具时，人会方向于责怪自己，只管通过自己的合法劳动赢利以改进生活从来都不是错。

相对付弟弟陈亮，哥哥陈明的压力更大——两个孩子都要读书，收入不能断。
为了坚持生存，陈明的妻子离开了孩子和家，外出打工挣钱。
陈家兄弟的父亲也再度外出，一技艺艺用不上了，只能去工地上卖力气。

2021年，陈明一贯在家休养身体。
眼看着妻子和父亲在外劳作，自己却只能在家，贰心里不是滋味。

陈明的尘肺病症状不算严重，但肺部的病症引起了一系列慢性病，如硬皮病。
“年夜夫说便是肺部带出来的病，我现在手的骨头都变形了。
”陈明说。

随着病情的加重，尘肺病患者大多会涌现肺气肿、气胸、肺动脉高压、呼吸衰竭等并发症，随着年事增长、抵抗力降落，还可能涌现呼吸系统传染、肺结核、慢性壅塞性肺疾病等合并症。
这是很多患者提前去世亡的直接缘故原由。

尘肺病无法治愈且不可逆，只能缓解、改进，延缓肺功能的衰退。

陈明的体力逐渐低落，他知道自己不如以前，但至少还四肢健全，如果咬咬牙勉强一把，多少能为家人分担一点。
2022年，陈明经由一段韶光的休养后，再次离家到温州打工。

当时他由于硬皮病，手开始使不上力气，无法进厂干活。
经由老乡先容，陈明得以在一个高端小区做保安。
事情韶光为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，每月收入近7000元。

11月，景象渐冷。
陈明创造自己的手加倍无力，连手臂都抬不起来。
活动受限，他唯一胜任的事情只剩下站岗。
他知道自己无法长久地做这份事情，主动辞职。

没招到新人的期间，陈明还坚守在保安的岗位上。
他的手越来越严重，每天都须要同事帮他穿衣服。

招到人后，陈明再次回到家乡。
他知道，自己大概再也不会重返温州，像其他人一样打工了。

在家里，有愁容满面的母亲，有两个天真、康健的孩子。
客厅里，还挂着陈明结婚时一家五口的合照。

合照时的陈明体重150多斤，身体壮实、气色红润。
从2021年到2023年，他因病瘦了40斤，体重骤降到110斤的他瘦得近乎脱相，神采干瘪。

那张象征着家庭美满的合照还挂在客厅，成为一家人再也回不去的时候。
照片里两个高大、康健的年轻人已饱受尘肺病折磨，形同枯槁。

现在的陈明可以缓慢走动，只要不感冒，症状就不算严重。
由于手上无力，他无法利用筷子，改用勺子用饭。

陈亮的状况也不容乐不雅观，2023年以来持续恶化，连饭都吃不下。
他比陈明还瘦，险些只剩骨架，衣服不是穿在身上，而是挂在身上。
肩膀将他的衣服顶起一个凸出的小包，下摆空荡荡的，显得人如纸片一样平常，风一吹就要倒下。

陈明有自己的小家，有孩子，也就有生的念想。
陈亮长期养病，没谈过女朋友。

“我们这行一天都在干活，没有跟人打仗的韶光，他病了之后更不可能谈工具了。
”陈明说。

长期在家卧床，陈亮变得加倍沉默。
“他不跟我们谈心，他根本就不想活，活什么活？反正身体就这样了，什么也弄不了。
”陈亮的母亲说。

两兄弟生病的事不是秘密，但他们的母亲从不愿主动提起：“说出来干嘛？又不是什么好事。
”

然而，当她带着陈明的两个孩子出门时，总有乡亲问她：“两个孙子都长得挺好的，儿子是怎么搞的？”

孩子们听得多了，心里总有个模糊的观点，知道爸爸的身体不好。
大儿子还在念小学，现在每天起床都先自己穿上衣服，再帮陈明穿上衣服。

在中国石雕之都泉州惠安，庄怀安月朔便辍学，跟他的父母一样，入行石雕，从学徒开始做起。

“我们这边的人都是很早就出来干活了。
”庄怀安说。
他随着村落里的老板学了三四年雕刻，学成后经工友先容到广东打工。

刚出门打工没多久，庄怀安就得到家里，父亲因多年从事石雕患上了尘肺病。
父亲不再连续做石雕，母亲进了工厂打工，而他却没有停下。

“当时我以为能治好，没有在意。
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。
”庄怀安说。

庄怀安做学徒时，做石雕还没有相应的牵制规范，最简陋的事情环境就设在路边，占上一块地就能开工，切割时产生的粉尘都消散在空中。
到广东之后，庄怀安在全密封的事情环境里事情，哀求是不能让粉尘吹到室外造成环境污染。

在封闭空间里做石雕，切割、打磨产生的所有粉尘都在屋里打转。
“有时候那里面都看不到人，连灯都看不到，一片灰的、白的。
”庄怀安回顾道。
那时候的他每天事情时长在八个小时旁边，长期不戴口罩。

石雕历史悠久，在过去，工人们都采取纯手工雕刻，产生的粉尘有限。
90年代开始，各种工具开始替代手工雕刻，大幅提高生产效率和经济效益的同时造成了严重的粉尘危害。
电动砂轮工具和风动工具在干式作业的条件下，作业场所的粉尘浓度比传统手工雕刻的粉尘浓度均匀赶过8—13倍。

“手工雕没什么灰尘，便是机器雕才有很大灰尘。
”庄怀安说。

除了不同的工具影响着粉尘大小之外，石头本身也是主要成分，花岗石、大理石、青石、砂岩等都是石雕常用的石材。
“（粉尘）有的大有的小，像是花岗岩的粉尘就比较少，砂岩要大一点。
”庄怀安说。

做石雕按计件算工钱，庄怀安时常在不同的厂子里流转。
“这个厂没活了就跑到别的厂里去，不是一贯在同一个厂里。
”他说。
由于其事情的流动性，他与各个厂不会签署任何劳动条约。

每件石雕的价格不等，材料、图案、大小都影响其定价。
庄怀安做过最繁芜的作品是清明上河图，最大的订单哀求20平方米，每平方造价800元旁边，而完成这一件须要雕上近两个月韶光。

庄怀安在广东一共做了10 年石雕。
2018年，他创造身边有不少工友都得了尘肺病，乃至有的人因此离世，他开始感到害怕。
越传越广，工友的去世讯旁边着他和他周围的工人们。
他们决定离开这里，回家。

“都以为怕。
大家就不约而同一起回来了。
”庄怀安说，“没跟老板签条约，直接全走了。
老板也怕啊，怕找他赔钱，巴不得我们全都走。
”

庄怀安和工友们一起回到福建，大部分人都先后到医院检讨身体，有的人还没有结婚，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形，独自去医院检讨。

“全都是尘肺，好几十个。
”庄怀安说。

庄怀安由于当时还没有明显的症状，没有去医院检讨。
但他模糊有预感，自己确诊只是韶光问题。

2020年，庄怀安的父亲因尘肺病去世。
2021年，庄怀安开始暴瘦，同时，他创造自己一旦感冒就很难康复。
同年，他第一次气胸产生发火。

庄怀安在本应熟睡的深夜溘然喘不上气，随后一贯剧烈喘息、咳嗽，无法缓解，坐也坐不住，站也站不起。
他拨打120，被送到医院救治。

庄怀安确诊了尘肺三期，就像他预见的那样。
“早晚的事情，我们在广东那边就知道，每个人早晚都会得。
”他说，“就像是我们身上有一个定时炸弹，随时都会爆炸。
”

30出头，庄怀安已无法从事任何体力劳动，他的母亲年过60，也不能连续在厂里打工，两人只能靠之前攒下来的钱维系生活。

尘肺不是遗传病，但家庭的经济条件会使父辈的困境在子女身上复制，形成尘肺病在家庭中的代际通报。

根据大爱清尘发布的《中国尘肺病农人工调查报告（2022）》调查数据，尘肺患者子女中，有过半在第三家当事情，从事的职业包括司机、做事员、物流、保安等，有9.8%的尘肺患者子女在连续从事涉尘事情。

偶尔，庄怀安会意识到，越来越瘦的自己跟已经去世的父亲很像。

“我们差不多瘦。
”他说。

1991年出生的李立平， 32岁这年确诊了尘肺。
2008年，他初中辍学后经家人先容，入行成为水电工学徒。
学徒做了 4年， 李立平开始自己单干。
工钱按平方算，每单收入不一样。
均匀下来，李立平每月收入大概在8000元旁边。

水电安装紧张的涉尘环节是开线槽，即开凿墙面，水泥墙、砖墙等各种墙体都会碰着。
开凿须要先切割，再打钻，每个槽的面积不大，但数量多。

李立平回顾道，“入行以来没听说过有职业病，公司也从来没提过的。
”

李立平干活时，由于公司管理哀求不许可开窗户，粉尘都在屋内打转。
他以为戴口罩呼吸不顺畅，吸烟未便利，很少戴口罩。
偶尔，他会戴纱布口罩，只管戴了，干完活也能觉得到鼻腔里留有粉尘。
那粉尘很细，不影响呼吸，但有明显的异物感，“擦的鼻涕都是灰色的。
”

在罹患尘肺的病人中，李立平的情形还算乐不雅观，他从最初入行到确诊尘肺一贯都在同一家公司事情，且公司现在仍在经营。
其用人单位十分明确，然而，他的维权路依然不明朗。

李立平名义上是公司的工人，要按照公司的章程干事。
公司哀求工人们按公司的工艺哀求干活，干活时须要穿上工衣，每人都有自己的工牌，以前以现金结算人为时，工牌也是领人为的凭据。

然而，李立平没有跟公司签署劳动条约，另日常平常随着工头干活，公司派活给哪一队，哪一队就去干。
“工头也没有签条约。
”他说。

2014年，李立平结婚，年底生了一个男孩。
2018年，他有了第二个儿子。
成家后，李立平再没有想过换事情。
“没成家你怎么换都可以，成了家之后什么都要用钱，承担不起。
”他说。

事情十几年来，李立平从来没有体检过，一是公司没有哀求过，二是他从不生病，也就不以为自己须要检讨身体。

现实中，尘肺病患者们要想拿到工伤赔偿，都须要经由重重关卡。

医学上初步被诊断为尘肺病往后，患者要到职业病诊断机构进行职业病诊断，须要供应劳动关系证明。
拿到诊断机构出具的职业病诊断证明书后才能做工伤认定，之后通过劳动能力鉴定确定工伤报酬的详细标准。

以上流程完成往后，用人单位依法缴纳了工伤保险的工伤职工，由工伤保险基金支付部分工伤报酬，用人单位未缴纳工伤保险的工伤职工则由用人单位按照《工伤保险条例》规定的工伤保险报酬项目和标准支付用度。

确认劳动关系这一步卡住了很多人。
多数尘肺患者都会碰着用工主体不明确乃至无法追溯的情形。
《中国尘肺病农人工调查报告（2022）》数据显示，受访尘肺患者中只有6.0%的患者有明确的用人单位卖力，18.3%的患者有明确用人单位但无法确认劳动关系，而72.6%的受访者从事涉尘事情的用人单位已经不存在或难以找到。

2023年，李立平溘然咳血，被确诊为尘肺病。
3月，他主动打电话奉告公司自己的身体状况。

公司和他没有签署条约，也就没有“被辞退”一说，但自从公司得知这个后，开始停滞给他派单。
没有活干，自然就没有收入。

确诊尘肺病的前后，李立平的两位亲人相继去世，母亲因心脏病晕倒住院。
噩耗一直向这个家庭袭来，命运的重锤接连落到李立平的背上，他无力反击。

李立平没有将自己患尘肺病的奉告亲人，只向亲人谎称自己得的是肺结核，他认为肺结核至少是可以治愈的。

也没和妻子说。
“怕她受不了。
”他说。

连续的丧事、治疗，险些花光了李立平家中积蓄。
孩子要读书，妻子要生活，母亲的手术钱还没有着落，李立平不能倒下。
只管知道自己的事情有害康健乃至会加剧病情，他还是选择连续。
公司不给他派活，他就自己找活，随着私人老板干。

同时，李立平准备网络证据依法维权，得到赔偿是他仅剩的希望。
由于公司不给他供应劳动关系的证明，他拿不到职业病诊断，也就无法进行工伤鉴定。

取得劳动证明之以是主要，是由于即便是存在用人单位，也须要证明一个“因果关系”，即患者的尘肺病是由于在该用人单位的事情而得。
然而，一旦用人单位为患者供应职业史证明，让患者得到职业病诊断，就可能面临相应的赔偿责任。
因此，用人单位每每谢绝供应证明，乃至直接否认劳动关系。

“公司主体在也没用，确认不了劳动关系就都是空费。
”李立平说。

“职业病诊断到底要不要以劳动关系确立为条件？《职业病防治法》数次修正，这个问题并未有任何触及。
” 华商（龙岗）状师事务所高等合资人、职业病状师管铁流说，“导致尘肺病的粉尘它不是我们生活中的这种漫天的扬尘，它是生产性、作业性的粉尘，微粒非常小，而且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中才会有。
非生产环境下有没有？我不敢说绝对没有，但是就我目前所打仗到的案例基本上可以忽略，可以说99.99%没有。
”

在用工极不规范的现状下，对确认劳动关系的过度强调，导致职业病的诊断须要耗费漫长的韶光，乃至在患者去世亡后，依然未得到诊断。
《中国尘肺病农人工调查报告（2022）》数据显示，有41.22%的尘肺患者得到了尘肺病诊断，7.90%的患者认定有劳动关系，4.10%的患者拥有工伤鉴定，而仅1.22%的患者拿到工伤赔偿。

拿不到赔偿，患者中已经失落去劳动能力的，只能将从前的积蓄全部用于治病、养家，乃至因此负债。
他们垂着头，在沉默忍耐中接管现状，在病痛中等待生命流逝。

李立平的体力已经开始低落，他时常以为自己很累，谁也不知道，赔偿能不能拿到，而他，会在什么时候停下。

刚确诊时，李立平常常在网上搜索尘肺病干系的信息，尤其是关于自己“能活多久”的答案。
网页答案显示：两年，最多五年。

“搜出来的结果都是这样，那一个月我全体人都像是废了一样。
”他说，“孩子怎么办？”

李立平在绝望之中给自己买了一份保险，希望自己走后孩子们的生活能有个着落。
这份保险的赔付病种并没有写尘肺病，但他还是买了。

这个时候，他须要捉住一根救命稻草，哪怕这根稻草是假的。

应讲述者哀求，文中人物信息有模糊。
大爱清尘政策研究院研究员钟欣美、朱珠对本文亦有贡献。

- END -

撰文｜袁冰清

编辑｜温丽虹